普希金：俄罗斯民族的文化符号

看点
    在俄国，也只有在俄国，文学从来就不仅仅是文学，而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文学合成体；作家，尤其是像普希金这样的大作家，也从来就不仅仅是一个作家，而是集哲学家、思想家和社会活动家于一身的文化大师。在俄罗斯，普希金是民族的文化符号，在文化日益大众化、古典和严肃文学的地盘越来越小的当下，依然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原因何在？请看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文学研究室主任、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会会长、翻译家刘文飞解读普希金。
用语言把人们的心灵燃亮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1799年6月6日－1837年2月10日）是俄国著名的文学家，被称为俄国最伟大的诗人，现代俄国文学的奠基人，19世纪俄国现实主义文学主要代表，被誉为 “俄国文学之父”。代表作有诗歌《自由颂》、《致大海》、《致恰达耶夫》、《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等，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小说《大尉的女儿》、《黑桃皇后》等。
    普希金出生在家道中落的贵族家庭，在浓厚的文学氛围中长大，童年时代接受贵族教育，8岁已可用法语写诗。他曾因写作所谓 “自由诗作”两度被流放，结束流放后仍长期受到监视，“诗人与权力”、“诗人与群氓”的对立在普希金那里始终存在。他在与人决斗中负伤死去，年仅38岁。
    普希金作品崇高的思想性和完美的艺术性使他具有世界性的重大影响，普希金在作品中表现了对自由、对生活的热爱，对光明必能战胜黑暗、理智必能战胜偏见的坚定信仰，他的“用语言把人们的心灵燃亮”的崇高使命感和伟大抱负深深感动着一代又一代人。普希金的重大贡献在于完善了俄罗斯的文学语言，在俄罗斯文学史上享有很高地位。屠格涅夫说“他创立了我们的诗的语言和我们的文学语言”；别林斯基说“只有从普希金起，才开始有了俄罗斯文学”；冈察洛夫称“普希金是俄罗斯艺术之父和始祖”；高尔基说“普希金的创作是一条诗歌与散文的辽阔的光辉夺目的洪流。他又是一个将浪漫主义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奠基人；这种结合赋予俄罗斯文学以特有的色调和特有的面貌”。
以普希金的名义振兴俄罗斯文化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国力衰落、生产水平和军事实力下降。相对而言，其文化影响力的减弱却未被当成最突出的现象来看待。如今，俄罗斯各方面的情况都在好转，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在世界范围内弘扬俄罗斯的文化，也就成了俄罗斯复兴计划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作为文化之基础和中心的俄罗斯语言和文学，却在遭遇空前的危机。
    在欧洲各国，大学斯拉夫语系中的俄罗斯语言文学专业或被撤销，或缩小招生名额。在东中欧国家，俄语不再流行；在某些独联体国家，俄语甚至丧失了官方语言的地位，中小学甚至不允许再用俄语教学。数千万目前生活在俄联邦境外的俄罗斯人，竟然有可能丧失学习和使用母语的机会。因为出售石油和天然气而富裕起来的俄罗斯正在重振国威，自然不会对这样的局面听之任之，于是他们采取一系列有力举措，以普希金的名义振兴俄罗斯文化。
    据刘文飞介绍，在俄罗斯，普希金已经作为一种教育的手段，是儿童的第一位阅读对象。普希金已经渗透到俄罗斯人的日常生活中。
    以普希金的名义振兴俄语，振兴俄罗斯文化，振兴整个俄罗斯民族，这是莫斯科市乃至俄联邦官方一个有意且刻意为之的举措。让作为俄罗斯语言和文学象征的普希金成为俄罗斯民族的文化符号，借助于他来恢复并进一步扩大俄罗斯文化的世界影响，在全世界范围内增强俄罗斯民族的凝聚力，最终实现俄罗斯民族和国家的复兴。
    刘文飞认为，俄罗斯的这个选择是明智的，合适的。一方面，普希金对俄罗斯民族的文化意义无论如何评价都不会过头，一个具有普希金的俄罗斯和一个没有普希金的俄罗斯，在世界上的文化地位是不一样的；另一方面，普希金作为一个文学和文化现象又是最具普适性的，是较易于被接近的。
一个被“泛化”的普希金
    普希金无疑是一个超越了文学和诗歌的文化现象，但在当今的
    俄罗斯却出现了某种将普希
    金 “非文学化”、“非诗歌
    化”的倾向，似乎已经很
    少有人在纯文学、纯
    审美的层面上解读普
    希金。
    刘文飞认为，普希金首先是一位诗人，一位作家，如果我们总是谈论和讨论普希金遗产中的非文学方面，这对普希金来说也是一种危险，普希金当然像俄罗斯诗人和批评家格里高里耶夫当年所说的那样，是“我们的一切”，但在这“一切”之中最为重要的，还是普希金的诗歌和小说。
    其次，普希金当然是一个世界性的现象，每一个民族都拥有自己的普希金。然而，普希金成了一个世界文化现象，恰恰因为他是俄罗斯民族性格的典型体现，是俄罗斯文学的奠基者，是俄罗斯文化的重要标志之一。如果普希金真的成了一位“世界公民”，我们对他的兴趣反而有可能降低。换句话说，在全球化的时代，如何坚守普希金遗产中的民族特征，反而成了一个新课题。
    最后，“普希金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似乎正在接近。普希金的世界首先是一个诗歌的天地，文学的天地，文化的天地，它虽然十分广阔，和现实世界相比仍然很小，文学生活和日常生活之间的差距向来也是巨大的。但在一个普希金被神化的时代，普希金的世界会越来越大，而人们所处的现实世界却由于交通和通信等的便利而变得越来越小，这两个世界的接近乃至相遇，不知是象征着诗歌战胜了生活，还是意味着艺术已经消融在灰色的现实之中。
    普希金是教育手段，是生活方式，是民族的文化符号——普希金如此多元的社会角色，提醒我们要以更加多元的态度，从更多的角度来进行对普希金的研究。俄罗斯当今以普希金名义所进行的让文化的普及和提升、文学的世俗化和精英化并行的文化运动，或许能够启迪我们去对文学和现实、文化和日常生活的关系作一些更多的思考。
    同样值得思考的是，在文化日益大众化、古典和严肃文学的地盘越来越小的当下，普希金却依然在俄罗斯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普希金在俄罗斯人日常生活中的深刻渗透，究竟是俄罗斯民族强大的诗歌精神和深厚的文学传统的鲜明特征，还是过于艺术化、乌托邦化的生活方式的具体体现？普希金无处不在，究竟是一种具有世俗、功利目的的文化造神运动，还是俄罗斯民族审美情趣和文学底蕴的自然喷发？ □本报记者/高慧斌
照片为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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